一个话多的反派角色

如愿/2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到十四年前。

 

此时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六年,宇宙之间死伤无数,衰败无比。

门突然被重重推开,发出巨大的砰的一声。

 

小松刚从医院回来,正在服药,被这么大的动静吓得差点噎住。

 

小松!他的恋人正站在他面前,一脸的怒气冲冲,他问。

你为什么要退出軍备后勤?你知不知道现在仗已经打到关键时刻了?如果作为料理人精神信仰纽带的你退出,势必会打击到整个后勤集团的士气,进而引起动荡,如果连食物都供给不上,一定会影响战局,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已经坚持不了了,阿虏先生,我受够了,战场上每天都有人死去,我的朋友,我的伙伴。

我的仲梅,我们不过是希望所有的战士们能吃上一口热乎饭,明明上一秒我们还在一起谈天说地,在一起努力——可是下一秒他就失去半张脸躺在我怀里,还叮嘱我一定要连同他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如果再继续下去,下一个可能就是我了,阿虏先生,你难道要看着我去死么?

小松平静的站在那里,脸上泛起淡淡的疲惫。

   

大概是这很久以来的劳累,他瘦了许多,脸颊都轻微的凹陷了下去,脆弱的好像一碰就会碎。

 

阿虏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是说……你在怕死?

 

阿虏先生不怕死么?

 

阿虏坚定摇头,脸上尽是无畏和执着,人类美食文明存亡时刻,匹夫有责,怎可妄谈生死?

 

嗯。小松居然意料之中似的淡淡笑起来,果然是阿虏先生会说的话。

可是我怕死,我怕的很,我只想好好活着。

 

小松深深的叹气,仿佛体内的疲惫已然让他无法坚持站稳,他略微摇晃着身体缓缓的道。

让我做个懦夫吧,阿虏先生,就当你看错我了。

 

其实如果是太平盛世,没有这么多年来的劳累和摧残,如果他们有足够的的时间和耐心去互诉衷肠倾心而交——他们本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但是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的但是。

 

他们都已经在长年累月的战争和动荡里心力交瘁到极点,生与死纠缠成线折磨着每一根神经,无穷尽的伤痛让他们口含鲜血心纳狂躁,无法再给对方一分一毫的耐心和纵容。

阿虏无法置信的摇着头,脸上浮出了厌恶的神情,他说,我当然是看错你了,小松,作为一个男人,你居然临阵脱逃,后勤那么多女性料理人都从未有人轻言放弃,你不会觉得羞耻么?

 

小松只垂了眼帘,仿佛什么样的折辱他都能全盘接受,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微妙的强硬态度。

您说的对,阿虏先生,没什么其他的事您可以走了。

 

阿虏站在那里,胸前代表众军统帅的勋章折出光斑映在雪白的墙面上,那道光颤动着,仿佛是主人动荡难安的内心。

片刻后,光斑安定下来,明明是温暖的天气,却无端透出一点光亮的寒意来。

 

真让人不齿,小松,我没有什么想跟你说的了,以后也不会再有。

我们到此为止了。

 

愤怒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小松只觉得疲惫极了,他甚至都没有力气去伤心,他想坐下来,转身的一刻天旋地转,重重摔在地上,一阵耳鸣,尖锐到像是某根线终于断裂,他捂着胸口呕吐了半天,几乎连胆汁都要吐了出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荧惑想着白天的见闻,筷子一味地在碗里扒拉,却也没吃上几口。

他的父亲看出他的神魂不定,过来摸他的额头问是不是不舒服。

荧惑摇摇头,却又抓住父亲的手,极认真的问,你这辈子有过什么遗憾么?

父亲极温柔的笑起来,摸着他的脸颊,手指温暖,掌心干燥,是雪中的炭,初冬的阳。

没有,你的到来抚平了我人生里所有的遗憾。

 

甚至包括失去母亲?

 

父亲的指尖猛然一颤,半晌后,他端起汤碗,氤氲的雾气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说。

是的。

 

 

你为什么不去再见你的爱人?

这次他们又去了云端,云层厚重,天空晴朗,他们并排躺在一起。

 

阿虏叼着一根植物的茎懒洋洋的晒太阳,青蓝色的头发在阳光下耀眼的亮,透出如同生的气息来。

我希望他忘记我。

 

忘记你?

 

对,厌弃我,忘记我,然后爱上其他人,过普通安稳的生活,结婚,有个孩子,最好是像他一样的孩子,活泼天真,包容温柔——最好是个女儿,我喜欢女儿……不,我的意思是,有个女儿遗传他的脾气就最好了。

 

你不会觉得舍不得么?

 

阿虏笑着摇头,好好上学,小朋友,不要总是这么唯心主义,事物的客观发展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

 

说人话。

 

你这个小暴脾气,阿虏斜睨了他一眼,世间万物,都要为死亡让步。

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是没有未来的,可是他不一样,他还活着,他还有很多可能性的未来,要说舍不得,我更舍不得他把时间都浪费在回忆我上。

那个家伙,可喜欢我了。

阿虏眯着眼,阳光照的他眼里都是细碎的亮点,他自信满满的笑着,还好我走之前跟他说过很过分的话,不然他现在还可能在对着我的什么遗物,死要面子对着外面说啊我不伤心我不难过我没有遗憾,实际私底下每晚每晚都哭到脸变形。

 

其实……如果有机会,我真还挺想知道那个家伙现在过得怎么样的。

——啊,还是算了吧,我何必给自己找这个罪受呢,我可不是个,会沉溺过去无法割舍的人啊,我可洒脱了你知道么,小荧惑。

 

荧惑看着他眼里越来越多细碎颤动的光点,心想,难道我长大了以后也会这么口是心非么?

两个人被晴好的阳光晒得眯着眼,无意识的摆出同款懒洋洋的大字型躺姿,同样青蓝的头发在微风中被轻轻吹拂着,在发梢划出蜿蜒的痕迹,风落在上面,又嬉笑着远去了。

 

孩子是神明的馈赠。

小松一直这么觉得。

 

可这个孩子,未免来的就不是时候,让他忍不住很是纠结了一番。

那个时候,一直在打仗,物资短缺,并且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每个人心里都紧绷着一根弦,惴惴不安的活着。

他作为后勤供给的总负责人,同时也是所有料理人的领袖,与他身为三军统帅的恋人一起奋斗了六年之久,勉强与敌方打了个平手,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死神的镰刀什么时候就会架到自己的脖子上。

 

要让这个孩子来到如今这个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的人间么?

 

他做过B超,片子上有个小小的种子大的东西——也许他会慢慢长出四肢,长出心脏,长出眼睛,长成襁褓里娇嫩的一团,变成膝下蹒跚娇憨的幼儿——也许不会,就干脆利落的成为手术钳下的碎片和垃圾。

他揪着衣角,内心百转千回,举棋不定。

 

美食界遭受敌方重创,人间界也荒凉一片,食材的供给越来越困难,首当其冲的是依靠食材补充营养的战士们,食材的匮乏导致战斗力的降低,伤亡人数日创新高。

阿虏重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甚至差点由于当日被轰炸了食材储备而没抢救过来。

 

他的属下趁着夜色静悄悄的过来后勤厨房请小松,当时的小松已经连轴转  昼夜不停的工作了将近40个小时了,听闻消息心里一慌,顿时割破了手指。

他来不及包扎,含着伤口就去了。

 

他去的时候阿虏都还没睁开眼醒过来,面色苍白,被青蓝色的头发衬出毫无生气的暗色色泽,血袋缓缓滴着,在纯白的病房里红的触目惊心,他一向是热烈张扬且强力可靠的,小松从未想象过他会有如此不堪的一天。


他呆呆的坐在一边等,却没能等到阿虏醒来看一眼他,后勤厨房又匆匆来人请他回去主持混乱的局面,在迈出阿虏病房的一瞬间,他心里突然无端起了个念头——


——阿虏回不来了。

 

这个念头来势汹汹又如此恶毒阴冷,让他在意识到的瞬间就立刻打了个寒颤。

 

可是他在那一刹那,福至心灵,很清楚的想通了一件事。

阿虏生来就是非常典型的大丈夫脾性,刚直不阿,骄傲桀骜,勇猛坚定,为了人类,为了家园捐躯什么的根本就是他的人生剧本,就算不是这一次,也有下一次,还有无数次,只要战争不停止,阿虏早晚有一天,会死在前线。

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阿虏是如此坚定的为了信念而活的人,小松喜欢他,敬仰他,也了解他。

阿虏会死。

 

小松的眼泪溢出来。

马上就要到他的主场了,他顿了一下脚步,接着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疼痛让他意识清醒,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迈进后勤厨房的大门,大声喝问——发生什么事了!

 

阿虏也许会回不来了,但是、但是——他们的孩子是条鲜活的生命。

并且,可能此生他跟阿虏,就只能拥有这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了。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所动摇,那么在这件事后,随着孩子在体内一日一日的成长,与他生死共存、与他心意相通,他下定决心要留下这个孩子。

他们两个的孩子啊。

是爱情,是希望,是传承。

 

这件事一拖再拖,战事开始吃紧,阿虏每天都忙于奔赴战场,忙着坐镇指挥,与他沟通的时间越来越少,这件事终究是没能告诉他。

直到某天,他们在会议室相见,两个人研究完十梦提供的食材运输方案,阿虏突然喊住他,笑着递给他一张照片,上面是十梦和妻子,和他们怀里那张皱巴巴的小脸。

小松心里一动。

 

阿虏告诉他,十梦的孩子出生了。

小松犹豫了一下,仿若随口聊天,这个孩子真坚强,在美食时代最艰难的时候到来。

是啊,阿虏看着那张照片,脸色温柔,笑意盈盈,可是小孩子真的非常可爱呀。

小松觉得自己的血液开始不可告人的涌动起来,统统涌到脸上,他结结巴巴的问,您……您也会非常喜欢小孩子的么?

 

阿虏的笑却突然消失,正色道,现在谁有孩子都可以,但是我不行,我们的战士不行,战事到了关键时刻,孩子会让人心有挂念,会让人软弱怕死,如此一来,士气何在?美食地球将何去何从?我不能冒这个险,我们的努力和牺牲,是为了给后代们一个安稳成长的环境,让他们不用像我们一样漂泊不定、困苦艰难。

 

那样坚定如磐石一样的眼神和言辞,让小松卡在胸口里的话,一个音节都无法发出。

血液刹那间逆流,他脸上血色尽退,半晌后喃喃的说,是,我知道了。

 

小松第一次晕倒在工作岗位是在第六个月的时候,与他相熟的再生师警告他不能再继续这么大的工作量了,他的身体常年高强度工作,已经无法确保是否能平安诞下这个孩子来。

他看着开给自己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药苦笑,知道自己的时代,马上就要成为过去式了。

 

后来万事拜托给诺诺小姐,他敬上了辞呈,阿虏得知后与他大吵一架。

这对于阿虏来说,是背叛,是逃脱,是懦弱,他无法接受,自己的恋人,自己的战友,与自己将要相伴一生的人,在最关键的时刻,丢下了他一个人,跑去苟且偷生。

 

他们分道扬镳,三个月后,荧惑守心之相现世。

 

美食史564年,荧惑守心,天下大乱。星象显现,流言四起,敌方趁军心不稳之时举兵入侵,一路猛攻,一直将美食联盟逼至联盟核心指挥部70光年之外,美食联盟业已岌岌可危。

 

这是他们四个人最后并肩站在一起,从总部巨大的玻璃窗遥望向远处黑压压一片的星际战舰,银河系——他们的家园,星团集结成星云,在暗色的宇宙背景下熠熠生辉,正无声的缓缓旋转着。


阿虏看着远处那充满不祥意味的血色钧天,像一场无止境的对于宇宙的恶毒诅咒,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有力。

荧惑守心,凶兆之极么?

天要亡人间,大道要亡人间么?

切。他冷笑,那就让天亡我吧,让大道亡我,我倒是要看看,我的命,整个美食人类文明的命,到底是由天还是由我们自己。

 


玻璃映出他们的脸,那些少时的时光啊,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到了如今,不过是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阿虏笑着说,替我卜一卦吧,可可。

 

卦象是,大人易政,主去其宫。意为帝王衰亡。

可可垂眼,面色无波,以手轻轻拢住卦象,微笑回以阿虏,旗开得胜,必定凯旋。

 

是么?阿虏只噙着一点笑意,晃着手里的红酒杯,那本是葡萄般暗红的色泽,在心宿二火红色的光辉里,竟像是一汪未凝固的血。

那就,借你吉言咯。

 

那一战,阿虏迎敌,以一当百,死守太空要塞通道,生生将对方的舰队排阵撕出一条血淋淋的口子来,众将士受到鼓舞,士气高昂,战鼓擂擂,行进如龙,击退了敌方一波又一波攻势,眼见即将得胜之时,美食联盟指挥部突发内讧,总指挥可可负伤,情报处萨尼整组人员被软禁,特攻队泽布拉失去联络,被阻于指挥部通讯网之外,放任生死。


夺权成功的原IGO高层连下六道密令召回阿虏,放弃眼前优势,要求和谈。


阿虏不从,眼见两派人马对峙之时,敌方反攻,歼灭前线主力,美食联盟陷入巨大危机之中。

 

就在此时,突生变故,太阳异动,耀斑霍然亮起!

太阳电磁辐射强度于须臾间增至平稳期数万倍,高能带电粒子将席卷一切,千年不遇一次的太阳风暴来袭,敌我双方都将被太阳风暴卷入摧毁至不剩齑粉!


有人绝望的惊呼,日冕抛射,是日冕抛射,没有人能躲过质子级别的攻击!——我们都要死了!!

 

此时心宿二在宇宙里静默的发光,色红至极,似一团永恒燃烧的、不灭的火焰,映红了半边穹顶,荧惑星驻足其中不动半步,不动则为守,色泽猩红暗沉,狰狞狂暴,两星斗艳,红光漫天。

——荧荧火光,离离乱惑!

 

太阳风暴转瞬即至,气势无法形容,山岳不可阻,江河羞于前,非摧山破海可比,乃是吞星嗜月而来!

百万大军眼看就要束手就擒,全军覆没——!

 

高能的等离子粒子将所有通讯手段破坏殆尽,已经没有谁能再联系的上阿虏,没有人知道他留给这个世间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他在最后一刻在想些什么——是否还有割舍不下的不共戴天的恨,或者是心心念念的爱。


后世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在刺眼的金光之中孤勇向前、仿若神明——此时他就是神明,是杀神,是战神,是武神,是死神——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身负荣光,奔赴太阳!

 

雷霆爆裂般的巨响之后,世界在刹那间回归寂静,仿佛宇宙初生,太古安宁,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好像是陷入了虚空的无声里。

 

甚至搞不清自己是否还活着。



此时通讯骤然恢复,频道里传来萨尼的嘶吼。

十五秒!——阿虏最多能抵抗住十五秒!把虫洞打开!集体星际跃迁!

 

此时还有十三秒。

 

泽布拉的特攻队经过几个短距离时空跳跃,眨眼逼近指挥部战舰,此刻的他浑身青筋暴起,面目撕裂如鬼,双目充血至血红一片,一拳狠狠砸向操作杆!

可可你他妈给老子站稳了——!!

 

轰隆隆的弥天巨响,声势宛如恒星爆炸,烟尘遮盖了穹顶,连星光都无法透进半分,特攻队小舰艇狠狠撞向了主舰艇瞭望窗位置,小舰艇的推进器推至极限,在几秒内达到了能量峰值,将瞭望窗生生撞穿,小舰艇如一把刀横切进了主舰艇的心脏部位!这还没完,从开始跳跃开始时就积攒已久的声波陨石终于落了下来,整艘巨大的主舰艇悚然一震,金属撞击至共振蜂鸣,刺耳的声音穿透所有的防护直入脑髓,众人纷纷扑倒在地,捂着耳朵痛苦的嘶吼喊叫。


被提前装备音波盾璧的可可此时终于挣脱了激光束缚,飞身扑向主操作台!

 

此时还有五秒。

 

主操作台受损严重,推进器彻底损毁已无法使用,成为鸡肋卡在缝隙处,能量器迸发出吡剥作响的火花,粒子电线乱成一团横亘其中,巨大的能量在其中激荡着,这是实现星际跃迁的操作端口,别说现在,就算是平时检修也至少要一个小时以上。

 

此时还有三秒。

 

萨尼尖利的嘶叫起来。

可可!快点!我这边链接好所有联盟舰艇了!不然大家等着被一起吹死!

 

刚才对于史诗级硬度振金材质主舰艇的那一击几乎耗尽了泽布拉的所有能量,他勉强起身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他悍然捂住嘴,一手厉指可可!

 

绿色的音波盾壁瞬间暴起覆于可可周身,可可一咬牙,紫色毒液汹涌而出将他的半个身子裹了个严实——但是还不够,还完全不够!

如果想要以身体做导体连接拥有能够实现百万人口集体跃迁的可怕能量的粒子电线,那至少还要再加上半条命——!

 

但是已经要来不及了,此时还剩一秒。

 

可可双目圆睁,肌肉鼓胀至极限几乎快要撕裂自身,青筋暴起,大喝一声,紫气炸裂,只手插入了电线之间!瞬间电流闪电般曲折涌动,顺着他的身体奔腾而上,粒子电流撕裂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爆破皮肤,斩断血管,刺入肌层。

 

可可忍受着普通人已经晕厥过无数次的痛苦,发出饱含怒火、疼痛、悲愤的一声厉喝,仰天嘶吼!

 

此时读秒结束,一切归零。

 

窗外金光炸裂布满视力所及的整片宇宙,其光辉星辰完全无法比拟,被衬成了将熄的蜡烛。

——太阳风暴被阿虏强行阻断了十五秒,此时威势眨眼间已至面门!

 

就在这一瞬间,什么叫电光火石——这就叫电光火石!

所有美食联盟的舰艇鬼魅般齐刷刷消失,仿佛从来不存在过一般。

 

太阳风暴本身无声无息,却呼啸着,奔腾着,倾泻着,扑向了敌方舰艇,眨眼间之间金光一片,齑粉爆起,然而这整个过程却不到一秒,所有的一切都被太阳风暴如宇宙洪流般狂暴的席卷而走,击撞出不可计量大小的恐怖蘑菇金云,除了真空的虚无,不剩半点星尘!

 

太阳风暴过后,一切戛然而止,宇宙之中空空荡荡,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仿佛什么都没存在过,恍然间如同创世之初般死寂惘然。

星云安静,银河系的背景安静,遥远的美食地球安静。

大道之初,应是如此。

 


同一时刻的美食地球上。

夜色沉沉,微风拂过池塘,撩拨起鱼鳞状的波纹,池塘边垂柳的柳条浸入池水中,风水得宜,绿的鲜明绿的灼灼,水中的柳尖儿被风吹的微微晃动,逗引着肥美的三背锦鲤,色彩斑斓的锦鲤戏水,从水中跳出来,自夜色中划过一道弧线,扑通落入池水中。


静谧的夜色被一声嘹亮的婴啼所打破,锦鲤受惊,齐齐的潜入了池塘底部,此时过了一阵大风,池水皱起,吹歪了池边的垂柳。

护士说,从来没听过这么有力的啼哭。

 

小松还没有恢复过来,他脸色苍白,虚弱无力,抱紧婴儿的手却安稳如山,他摸着婴儿这张轮廓无比熟悉的脸,那娇弱的胸口里,传来微弱却坚强的心跳,他仿佛预感到什么一样,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在那张小小的紫色脸庞上。

 

这就是生命的意义呵。

是爱情,是希望,是传承。

是时光延续,是血脉相连,是爱之凝聚。

 

这个婴儿尚且不知道这世上都在发生着些什么,不知道他的父亲刚刚战死,可世间之事就是这么奇妙,他在父亲死亡的那一刻出生,将父亲不再拥有的心跳,继承到自己胸口里,旺盛勃发的生命力,一下一下的跳动着。


一颗种子,发了芽。

 

他还极小,将来会长大,会知礼,会明事,会负责,会成长为参天的大树,他还有太多未来的可能性了,会走出自己的路,会闯出自己的天,会书写自己的传奇。


——会像他父亲,又跟他父亲完全不同。

 

可他们都会一样的爱着同一个人,深沉直接,至死不渝!

 


让我们再回到九天之上。


太阳风暴已然离去,一切如常,美食联盟整体舰队的影像在虚空中闪了几闪,在看起来像是海市蜃楼的错觉时突然出现化为实体,安静的漂浮在虚空中。


此时敌方舰队已全军覆没,荧惑星渐渐西移,红光渐弱,仿佛将尽的夕阳,终会远去,隐没于沉沉的黑暗里。


美食联盟的舰队安静了几秒,突然爆发出一阵持续不断的热烈的尖叫、口哨、狂呼和掌声,其声直上三十三重天,环绕寰宇。


萨尼跳上主舰艇,一把摘掉头盔,叫着泽布拉和可可的名字,满身伤口的泽布拉正半跪在地上抱着可可,萨尼一瞬间没认出来那个人是可可,那几乎是半具尚有血肉的骷髅,在意识到的瞬间,满头霞丝霎时如迎风的船帆般散开出动,触觉拼了命的寻找缝隙进入可可残破的身体去做修复救治。


这个华贵的美人无论何时何地的姿态都是如此的优雅,甚至他的哭泣,都是无声无息的。

 

美食联盟一举歼敌,阿虏更是以血肉之躯身扛太阳风暴,其威名声震所有存在文明的洪荒宇宙,此后千年,无敢来犯,美食时代迅速复兴,此后又接连不断创造新的巅峰。

 

 

食灵阿虏在【里之空间】见过诺诺一次,诺诺带来了他的全套西式菜单凭吊他。

他默默地一道道用完,却是食之无味,终了还是忍不住开口说。

其实我见你第一眼就想问,他怎么样了?

 

诺诺脸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她说。

战争结束后,美食时代的复兴都是托了小松主厨的福。

其实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战争最关键的时刻引退,战争结束后也有很多人以此为凭去攻击他,羞辱他,可是小松主厨什么也没有解释过,都默默的承受了下来。

阿虏先生,这是我个人的一点猜想,也许小松主厨知道您一定会带领美食联盟获得最后的胜利,他是如此的相信您,所以保存下火种,毕竟美食时代最重要的就是料理人,除他之外无人能堪其责。

鸡蛋总不能放在一个筐子里的。

 

 

荧惑,其实我不是你的父亲。

 

荧惑惊讶的抬起头。

 

小松温柔的看着他,我昨晚梦到你的父亲了。

他有张同你一样的脸。

他才是你的父亲,而我是你的母亲。

 

十四年了,他终于肯与我梦中相见。

大概是终于经过这漫长岁月,原谅了我。

 

他的手指温柔的抚上儿子与那个人酷似的脸庞,仔仔细细的看,仿佛这样就能够从中获取到一丁点儿藏匿于往事的伤痛之中的微小幸福。

 

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么?

你出生在荧惑星最亮的那一晚。

荧荧火光,离离乱惑。

代表着战争与离别。

 

可是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某些战争与离别。

——是为了守护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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